当前位置: 热点新闻网 > 教育

“暖风迟日洗头天”

来源:中国青年网    发布时间:2023-05-22 10:00      阅读量:15024   

孙华娟

《北梦琐言》是我们提到唐末五代文坛时常引到的文献,这部笔记是曾在荆南为官的五代人孙光宪所作。荆南,又称南平,十国之一,是高季兴在荆州建立的地方政权,直到宋建隆四年高氏第五主高继冲,荆南才纳地归降于宋。

孙光宪字孟文,号葆光子,本蜀人,约生于唐乾宁间,在蜀可能曾官陵州判官,约在前蜀亡后(926)离蜀至江陵,先后事奉荆南高氏四世五主,入宋后授黄州刺史,卒于乾德六年(968)。孙光宪著作甚多,但除《北梦琐言》余二十卷外,大多已佚。现存词84阙,61阙见《花间集》,23阙见《尊前集》。

孙光宪出身农家,少而好学,曾广游蜀中,在成都居住过十多年。他所存词作,可能有相当部分作于这一时期。“乍占锦江春,永认笙歌地”,“十五年来锦岸游,未曾何处不风流”“且陪烟月醉红楼”(《浣溪沙》),从这些词作表现的生活看,他在蜀中过得颇惬意。

《浣溪沙》是其所写最多的词调,多半是酒筵歌席之间,赋写女子的闺情闺怨,或写男子眼中这些女子的容貌、情态。但其中也有例外:

落絮飞花满帝城,看看春尽又伤情,岁华频度想堪惊。 风月岂唯今日恨,烟霄终待此身荣,未甘虚老负平生。

词人终究不甘心徒然老去,依然梦想致身烟霄,遂其青云之志。孙光宪年青时代在蜀中,曾与人一起去找算命先生问前程:“伪王蜀叶逢,少明悟,以词笔求知,常与孙光宪偕诣术士马处谦问命通塞。”这是焦虑前程的体现。那位名叫叶逢的文士后来赴任时不幸殒身于犍为郡青衣滩,果如马姓术士所料。孙光宪后来的经历还与叶逢有过交集:“光宪自蜀沿流,一夕梦叶生云:‘子于青衣亦不得免。’觉而异之。洎发嘉州,取阳山路,乘小舟以避青衣之险。无何,篙折,为迅流吸入青衣,幸而获济。岂鬼神尚能相戏哉。”叶生托梦警告他青衣滩终有一厄,尽管他改道而走,也未能避开这场灾厄,还是被吸入青衣滩的漩涡,万幸最终获救。孙光宪把这看成叶生对自己的戏弄,否则自己断无脱免的可能。

这是孙光宪离开蜀地时候的事。大概前蜀后主时,孙光宪在蜀中陵州做过判官,约在蜀乱时去职奔江陵,被高季兴聘为掌书记。孙光宪明敏通达,正如其号“葆光”,虽非一等荣显,但也仕途平顺。最后在他的力谏下,荆南末主高继冲放弃抵抗,归降宋朝。

达于时变、戒惕周密的孙光宪在词的创作上却显现出开拓求新的勇气。孙光宪敢于将看起来凡庸的日常词汇放进词中去,比如“洗头”:“兰沐初休曲槛前,暖风迟日洗头天,湿云新敛未梳蝉。”从前我们只在屈原《九歌·少司命》中读到过“与汝游兮九河,冲风至兮水扬波。与汝沐兮咸池,晞汝发兮阳之阿”,主祭的巫师说,愿与司命女神一同在咸池沐浴,又在阳阿将头发晒干。美人沐发的画面思之令人目眩神迷。孙光宪的高明在于将“洗头”一词和天气放在一起用,天气又暖,日头又长,正是洗头的好时候,既写了美人洗头,又不是呆写,且脱去了过于浓厚的脂粉气。孙光宪以后,别的词人也敢于在词中这样用了。

“花冠”一词的用法上,同样可见出孙光宪的别出心裁:“花冠闲上午墙啼”,“花冠频鼓墙头翼,东方澹白连窗色”(《菩萨蛮》)。花冠,即鸡冠,用作雄鸡的代名词,在六朝人、唐人写斗鸡与报晓雄鸡的诗中出现过;如果出现在非写斗鸡的诗词中,基本是指帽子,尤指女性的装饰美丽的帽子,孙光宪本人有一句词用的是这个义项:“薄铅残黛称花冠,含情无语,延伫倚阑干。”(《临江仙》)

而在词中用“花冠”写雄鸡,他是首创,前引两句皆如此。另外,唐五代词作中“鸡”字很少单独使用,通常都是以“鸡鸣”的成词或变体出现,因此读者往往自动将其化约为单纯的声音意象,其抽象性大于具体的物象,“鸡”这一生命体的形象在其中可说是被压缩到了最小。但在孙光宪笔下,“花冠”一词使得鸡常常被省略掉的形象复苏了,它不再是只负责报晓的“物”,而是顶着漂亮的冠子,时而飞到墙头闲啼、扑棱着翅膀聒噪的生命。它从一个常用作限定语的枯燥名词变成了活泼可感的新鲜意象,其活力也仿佛终于从咏物诗中移植到了词里,这正是孙光宪之功。

这大概同孙光宪家世业农不无关系,对土地和自然的熟悉使他的词作常有清新之态,这在花间词人中尤属难得。他追求新创,热爱生活的实感,又能祛除词中过多的脂粉气。他对句法也颇为讲求,像“绣阁数行题了壁,晓屏一枕酒醒山”,称得上是清壮顿挫,在词作中也很可贵。

孙光宪曾按唐教坊曲名、主要用咏调名的方式写了一系列词作,如《女冠子》《八拍蛮》《玉蝴蝶》等。《女冠子》写蜀地女道士,《八拍蛮》写南越风物,《玉蝴蝶》也真的是咏蝴蝶。有些词调当时词人已普遍不再咏题,孙光宪反而又回头希望恢复其本来调名内容。如《思越人》,唐五代仅孙光宪、张泌、鹿虔扆有作。张、鹿皆泛咏闺情,孙光宪二首皆咏西子事,这正是调名本意,被他恢复了。对时人多咏调名的词,又往往另取主题,或者另换写法。比如他用《风流子》这个词调写过乡村风光:

茅舍槿篱溪曲,鸡犬自南自北。菰叶长,水荭开,门外春波涨渌。听织,声促,轧轧鸣梭穿屋。

即便跟前人同为咏调名,孙光宪也有别出心裁的创新处,比如他的两首《河渎神》。此调本是唐教坊曲,唐至宋,只有四人写过此调,且都是咏调名。渎,本意指沟渠,也泛指河川。河渎神,就是河流的神灵。神灵往往有祠庙,人们时常会去这些祠庙,有所求请即祝祷以祈神,祈请得偿则有报赛以谢神。别的文体中此类表现神庙以及人神关系的作品很不少,如《楚辞·九歌》、唐《赛神曲》。中唐文人注重民俗,尤其偏爱这一题材。词作中最早的《河渎神》是温庭筠所作三篇,皆泛写丛祠,看不出是何处神灵。孙光宪的两首,则一写汾水庙,一写湘水庙,都是特写某一处祠庙,并力求在文词中更贴合其独特性。可见孙光宪不求步趋前人,而是注意自出匠心,追求新异的效果。

从孙光宪词作来看,他可能到过两广一带,如这篇《菩萨蛮》:

木绵花映丛祠小,越禽声里春光晓。铜鼓与蛮歌,南人祈赛多。 客帆风正急,茜袖偎樯立。极浦几回头,烟波无限愁。

木棉是热带的花树,丛祠相当于野祠、荒祠,越禽是南越之地的鸟,铜鼓是西南少数民族常用的乐器,蛮歌是南方的民歌。富南方特征的语汇和意象说明他可能去过岭南;也可能他仅仅是用这些语汇组织成词,从而贴合题面,以求不脱“菩萨蛮”这个调名。而且推测起来,后一种的可能性还大一些,因为他对咏调名一事有相当的执著。总之,效果是在一片赋写相思离别、不再咏题的《菩萨蛮》词作中恢复了调名本意,反而堪称新颖的别调了。

《竹枝》本就是从巴渝民歌而来,有恋歌,也有风土的描绘,像南朝清商小乐府中的西曲。刘禹锡、白居易等中唐诗人遭贬谪在当地多有闻见,于是写入诗中。而五代蜀地词人本乡本调,写起来格外得心应手,孙氏的两首《竹枝》风调不让刘禹锡:

门前春水白蘋花(女儿),岸上无人小艇斜(女儿)。商女经过江欲暮(女儿),散抛残食饲神鸦(女儿)。

乱绳千结绊人深(女儿),越罗万丈表长寻(女儿)。杨柳在身垂意绪(女儿),藕花落尽见莲心(女儿)。

中间的“竹枝”“女儿”是和声,应该与刘禹锡当年所听见的巴歈讴吟所用和声相去不远。去掉和声,基本就是七言绝句的体式,只不过第二首中间不粘,是折腰体。从诗意上看,第二首民歌意味更浓厚,头两句起兴深富民歌本色,最后用谐音双关,莲心,即怜心。怜,也就是爱。第一首描绘场面颇新异,情境宛然:一派水乡春光,歌女在暮色中百无聊赖地抛食逗弄乌鸦。就其善造情境来看,颇有文人诗的本色。

不过,孙光宪虽然始终得高氏信任,但他自负文学,以为自己史家之笔却不得不作诸侯幕府草写文件之用,“安知获麟之笔,反为倚马之用”,常怀怏怏。他一生辛勤聚书,著述不辍。尽管最后只有《北梦琐言》留存了二十卷,依旧能从中看到他的史识,这本书对唐末五代史料轶闻保留甚多,颇具参考价值。

郑重声明:此文内容为本网站转载企业宣传资讯,目的在于传播更多信息,与本站立场无关。仅供读者参考,并请自行核实相关内容。

站点精选

办学质量“狂飙”,特色育人!创办21年,深圳这所宝藏学校备受学生家长关注
办学质量“狂飙”,特色育人!创办21年,深圳这所宝藏学校

办学质量“狂飙”,特色育人!创办21年,深圳这所宝藏学校备受学生家长关注一年一度的中招季家长们最关注的话题就是如何帮孩子选择一所对的学校!在这期间在深圳有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