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达，在明媚的午后飘扬

初见措卓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3月的阿里依旧冰天雪地。远处的雪山层峦叠嶂，一片广袤无垠的荒原向天际绵延，明媚的阳光穿透云朵发出耀眼的光芒，汽车在蜿蜒的国道上向天的尽头驶去。

这一天，噶尔县发改委组织开展“结对认亲”活动，前往门士乡扶贫点看望“一对一”帮扶对象。“今年冬天特别冷，阿里地区很多群众家里水管冻裂，真不知道牧民是怎么熬过来的。”说这话的是噶尔县发改委副主任薛腾，陕西延安人，“藏二代”的他大学毕业后进藏工作。一路上，薛主任向我介绍着当地情况。干旱、寒冷逐渐蚕食着本就贫瘠的盐碱土地，很多地方寸草不生，牧民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阿里地区位于西藏自治区的西部，地处青藏高原北部——羌塘高原核心地带。东起唐古拉山脉以西的杂美山，与那曲地区相连；西及西南抵喜马拉雅山西段，与印度、尼泊尔及克什米尔毗邻；南连冈底斯山中段，临日喀则市仲巴县、萨嘎县；北倚昆仑山脉南麓，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相邻。全地区面积30多万平方公里，平均海拔4500米，共辖7个县，人口仅10万，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小的地区。这里的夏季只有两个月。人们戏称这里一年分两季：冬季和大约在冬季。

噶尔县距离门士乡约200多公里。一路颠簸，透过车窗眺望远方，我脑海里想象着关于帮扶对象的一切。若不是蓝天白云的衬托，我们真以为自己身处“月球”。到处是荒山雪岭和风化的岩石颗粒，大片大片的骆驼刺像一堆堆冻坏的蘑菇，密密麻麻点缀在“月球表面”。伴着车上动感的康巴民歌，司机师傅和藏族干部随之哼唱起来。而对于我，这次回阿里已快一个月了，面对氧气含量不足内地一半的不适应，身体还是感觉不堪重负。

身体和思绪在空旷的荒原上驰骋，3小时后，我们到达目的地。下车后我头晕眼花地猛吸几口空气，暗下决心可不能在关键时刻缺氧丢人。由于帮扶对象人数多，居住分散，我们此行只能在乡政府集中看望慰问他们。朴实善良的笑容，自然黝黑的皮肤，色彩艳丽的藏装是他们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每个帮扶干部在翻译的帮助下，找到了各自的帮扶对象，其乐融融地攀谈起来。

人群外，我寻觅到了我的帮扶对象——措卓。她和孩子孤零零地站在墙角，让我顿时心怀悲悯。1985年出生的措卓天生语言残疾，离婚后和儿子尼玛桑保相依为命，平时依靠哥哥和村委会主任的帮扶度日，没有经济来源，家里的两头牦牛就是生活的全部支柱。措卓和孩子得知我是帮扶人后，互相敬献了哈达。虽然语言不通，但她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微笑。看我在注意她和孩子干净的藏装下难掩泥泞的裤腿和鞋子，翻译告诉我，她的家很远，我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

帮扶活动结束后，我一直记挂着这对母子。偶尔与同批援藏干部聊起来，他们都想帮助和改善措卓母子的生活。于是一个周末，我和援藏干部、噶尔县委宣传部的常昱，阿里地区国土局的李卫波以及我的同事丹增顿珠一起带着粮油、营养品和玩具又一次踏上了探望之路，这一次，我们要把温暖送到措卓家里，真真切切走进她的生活。

从门士乡沿古入江寺方向前行大约10公里，在卡尔东遗址桥头下坡后，经过多次折返颠沛，我们才在一位藏族阿佳的帮助下找到了前往措卓家正确的道路。蹚过三条河流，在看不到尽头的砂石路和泥沼路上继续前进5公里后，远远的山口间，一座泥土堆彻的村落出现在眼前。那一刻，我们像是草原上游牧民族的儿女找到了自己久违的家一样。

村落中间一座不足12平米的藏式土坯房就是措卓的家，相比头顶的蓝天白云，眼前满目疮痍的木门和破旧的窗子让我心酸。措卓抱着儿子坐在土屋前的石阶上，几条牧羊犬无精打采地在门前闲逛觅食。看到车子停下，措卓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仔细一看是我，她兴奋地一跃而起，像个小姑娘一般欢快地朝我们走来，看不出这是一个被生活和病痛折磨着的母亲。

土屋里一张藏式长板凳，菱形花纹布垫上布满油污。屋子中间是一个大铁炉，炉子里的牦牛粪在欢快地燃烧着，或许只有这个能给娘俩在北风肆虐的夜里带来温暖。在同事丹增顿珠的翻译下，我了解到了她生活的困难和亟待解决的问题，现在措卓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儿子尼玛桑保上学。可能是家里许久没有来过陌生人了，小尼玛桑保躲在妈妈怀里哭了起来。我们赶紧拆开给他买的玩具，装好电池，小孩特有的天性抱着奥特曼后立刻不哭了，开心地和我们玩了起来。期间，措卓悄然起身，从木柜上的塑料桶里盛了几碗酸羊奶，不知所措地一一捧给我们。我明白，她在尽力表达对我们的感谢。

面对物质贫穷和病痛折磨的生活现状，善良的措卓没有怨天尤人，虔诚的眼神依旧喜欢仰望蓝天，过早布满岁月伤痕的脸颊始终挂着微笑。临走时，措卓的亲人和村上的干部向我们敬献了哈达，我们在土坯屋前留下了永久难忘的合影。

车子渐渐驶出村落，黄昏下，石头堆砌的羊圈旁，措卓抱着孩子久久站立，任经幡肆意飘动，家犬狂吠不止……每一次回头，抚摸脖子上雪白的哈达，都让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帮措卓完成心愿。

回到狮泉河后的多少个夜里，当我在宿舍躲在三层被子里艰难地吸着氧气失眠的时候，时时会想起措卓孤儿寡母偎依在牦牛粪炉旁，天寒地冻，唯有星空作伴。这一刻，我希望：

种种祝福，在转经筒中吟唱，

点点繁星，如心灯照我空庭；

母子窗前，有皓月烛光相伴，

帮扶路上，有爱的星光照耀；

亦是追逐的信仰，

亦是梦里的菩提；

暖了措卓母子一生痛楚的苦寒，

也染了我们那一抹流年的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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